《鲁迅日记》从1912年5月5日到1936年10月18日基本是齐全的;《朱自清日记》现在能看到的是1924年的一部分和1931年8月至1947年8月的全部:分别在他的全集中。将这两部日记对照着读,非常有兴味。
如他们过春节的办法,因为年龄、思想、处境不同而很有些不同,但亦未尝没有相通之处。试抄出上世纪30年代三年的有关段落来看:
《鲁迅日记》1932年2月6日:
旧历元旦。昙。下午全寓中人俱迁避英租界内山书店支店。十人一室,席地而卧。
《朱自清日记》1932年2月6日:
星期六 阴 到皇后音乐厅去听英国民歌演唱会,演出的节目有优美的五重唱、独唱和民歌等。遇魏先生。
按 鲁迅在上海遭遇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“一·二八”战事,大年初一正在避难之中。此时朱自清正在英国访学,则可以悠闲地去听音乐演出——当然这与春节无关,英国人不过中国的春节。
《鲁迅日记》1933年1月26日:
旧历申(按当做“酉”)年元旦。昙。下午微雪。夜为季巿书一笺,录午年春旧作。为画师望月玉成君书一笺,云:“风生白下千林暗,雾塞苍天百卉殚。愿乞画家新意匠,只研朱墨作春山。”又戏为邬其山生书一笺,云:“云封胜境护将军,霆落寒村戮下民。依旧不如租界好,打牌声里又新春。”已而毁之,别录以寄静农。改胜境为高岫,落为击,戮为灭也。
《朱自清日记》1933年1月26日:
星期四 晴 早访斐云、黄先生及稷臣。稷臣夫人告我稷臣因亲友借款不还而急躁事,在稷臣处午饭。
下午访罗莘田不遇,访平伯。游东岳庙,庙广大巍峨,神道甚多,殆极道教大成。七十二司塑像,变化太少。庭中有碑林,大抵皆各会庙记。庙建于明正统中,万历时重修。访汇臣不遇。
按 鲁迅的几首诗皆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。虽然是过春节,他仍然不废创作。朱自清在北京当教授,态度毫不激进,所以能够从容地访友拜年,游览庙宇,但也没有多少过年的热烈气氛。
《鲁迅日记》1934年2月14日:旧历壬戌元旦。晴。晨亚丹返燕,赠以火腿一只、玩具五种,别以火腿一只、玩具一种托其转赠静农。下午得静农信,十一日发。晚寄小峰信。
《朱自清日记》1934年2月14日:
星期三 晴 整理陶诗材料。
下午开全校系会委员会。
按 本年大年初一这一天,鲁迅和朱自清基本上都在工作。到第二天大年初二(2月15日),鲁迅写了一篇《过年》(后收入《花边文学》),分析当年上海的旧历年比过去热闹的原因,又自称“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,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,使隔壁的外国人也‘嘘’了起来;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。”这时儿子海婴渐渐大了,喜欢热闹,这爆竹是为他放的;此外跟平时也没有多少不同。
哪一天是春节,鲁迅在日记里还提到一下;朱自清则一向不提。1933至1934年间他正在研究陶渊明,过春节自然继续工作。
春节应该怎么过,完全没有固定的样式,可以各行其是。休息放松几天固然很好,坚持正常工作也自有其意义。高级知识分子也同一般人一样过年,但一般来说大抵比较淡化。时至今日,好像也还是如此。